[04] 受傷的幸運草

「妳們知道四葉幸運草為什麼有四片葉子嗎? 有一種說法是其實是它受傷了,三葉草的葉子之間受了傷,在復原的時候長出了新的葉子唷!」

受傷了,然後再復原的過程中成長了,於是產生了新的樣貌,仔細體會一下這一個說法,是多麼的美麗與寫實,彷彿每一個我們日常生活的遭遇.

這也是我為什麼特別關注在教室裡發生的「情緒經驗」,我們察覺到了自己的情緒,然後學習認識與接納情緒,接納之後才有力氣將情緒轉化,然後慢慢地,或許我們就也像那受傷的幸運草一樣,在受傷情緒中復原,在復原的情緒中長出力量!

前天,一位學生看到我要下樓,隨口問我: 「老師,可不可以幫我裝水?」我毫不猶豫地一口答應了.

答應的瞬間,我想起了一些甜蜜的回憶,小時候放學過後,我們家爸爸總會規定好「就位」讀書的時間,在這一段時間裏頭,雖然他不會替我們解答課業的問題,但總會靜靜在一旁陪伴,有時候做自己的事、有時候支援我們,有時候要讀比較晚或早起的時候,他會幫忙準備一些提神的配備,茶飲、毛巾之類的,現在回想起來,覺得自己像主人,爸爸則是支援我們學習的僕人,從來也沒有一句怨言.

這樣瞬間的回憶探索,讓我感覺到被愛,也因此意識到了自己有了將這一份愛分享給學生的念頭,我於是問了教室裡其他同學:

「我剛好要下樓裝水,有沒有其他同學也要裝水的呢? 剛好我要下樓,那個XXX請我幫忙裝水,我也問一下大家,在這個教室裡我就像是大家的僕人、奴隸,你們專心在自己的事上學習,而我的工作就是支援你們!」

我微微笑開心地說著,稍微放大了一點嗓門,好像是一個討愛的小孩子.,觀念上,希望強調他們才是學習的主體、對自己負責任,而我這個在一旁陪伴的老師,願意盡我所能地提供支援.情感上,應該是希望自己的教育觀念被學生感受到,不料原本請我裝水的那位同學激動地回了我:

「你又在罵我!!」她的語氣很生氣,生氣裏頭似乎又帶了點無奈.

我知道自己沒有要罵她,甚至那時那刻我的心中感覺到的是「愛」,但卻使她感覺到「被罵」,這一個被罵的感覺是千真萬確的,其中沒有任何的「誤解」,只能說我還太稚嫩,沒有考量到她的感受,沒能用恰當的方式表達這一份愛.

那一個幾秒的瞬間,我們兩個好像都受傷了...

我停頓了一下,同時覺察到了自己與學生的情緒,卻不能喊一聲:「暫停一下!」坐下來好好思考開如何應對彼此,讓雙方的心情都可以被照顧到.那時我的作法就是冷處理,也沒有特別花心力去辯解自己「沒有那個意思」,因為覺察到她的生氣,但自己內心渴望透過愛人來感到被愛的小孩也受傷了,要做一個和學生一起在情緒經驗中成長的老師,真的是非常不容易呀,一直到隔天下午安靜的教學沉思時間,我才有辦法好好的梳理這些發生.

其實她類似的反應不是第一次了,「妳又在罵我!」這一句話我聽到的重點是「又」這個字,之前的探索讓我明白,這和她與媽媽的互動有關,我的情緒較好照顧,畢竟對於自己內在「透過愛人感到被愛的」渴望,我是有清楚覺察的,只要回來與這般渴望連結,就不會執著在自己有沒有「罵她的意思」,我想要分享愛的感覺,卻使她感到被罵,這裡頭很明顯地看到我表達愛的方式出了問題.

至於她與「被罵」的故事,故事背後不同層次的的情緒,情緒裏頭最深處的渴望,想必也不是我三兩下可以了解的,如何協助她覺知這一份內在的渴望,並與渴望連結,就是接下來的工作重點了!

「抱歉老師有時候不小心讓妳感覺到"被罵",可能是我表達關心的方式不對,我也還在學習,願意給我一點時間嗎?」

好顯來這裡工作的第一周,就在教室裡設置了每一個人的「信箱」,讓我們彼此可以有多元的管道去對話,有些話在教室的情境裡不好說出口,卻可以輕易下筆,於是昨天提筆寫了這封信給她.我想,或許在我們的互動中,透過一種溫柔的方式承認自己的渴望,也是一種和她一同認識自己的方式吧.